一種失重感從腳底滲入,眸中也閃過絲少有的慌亂:“夜紅綾……”
“咳咳咳……”
話還冇說完,夜紅綾就劇烈咳嗽起來,本就蒼白的臉更是浮起淡淡的青色。
護士隻能把怔住的蕭亦雲往外推:“病人不能受刺激,家屬請在外麵等候。”
此時的蕭亦雲就像具木偶,任由著被推到病房外,隻能隔著觀察窗,望著裡麵連一個眼神都不願多給自己的夜紅綾。
可下一秒,夜紅綾乾裂的唇嚅動了幾下,護士點了點頭就把窗簾拉上。
他眸光一滯,恍覺渾身血液都凝結。
想起剛剛她充滿怨恨的眼神,心狠狠一揪,痛的他雙腿無力。
不知過了多久,病房門被打開,裡麵傳出夜紅綾低啞的哭泣。
陳醫生出來後關上門:“病人說暫時脫離危險,隻是她現在有些激動,治療期間,家屬儘量安撫好病人的情緒,不要刺激她。”
蕭亦雲臉色微沉:“嗯。”
陳醫生猶豫了一會兒,還是開口說明瞭檢查結果。
“另外,她的脊柱受到不可逆的損傷,可能會出現癱瘓的情況。”
陳醫生的話像雷鳴在蕭亦雲耳邊轟響:“你說什麼?”
他知道漸凍症會造成癱瘓,但也是在三五年後,絕不是現在!
幾番深呼吸,蕭亦雲才穩住情緒:“既然隻是可能,那麻煩醫生不要讓這個可能出現。”
末了,他又補充了句:“至少不是在她覺得自己徹底站不起來之前。”
聞言,陳醫生心裡不由閃過絲詫異。
先不談同事邵雲謙對蕭亦雲的怨懟,從剛剛夜紅綾對他的抗拒,也能看出這個男人並不算是個好丈夫。
但他這兩天守在病床邊寸步不離,現在又處處為夜紅綾著想,真不像個無情無義的人。
陳醫生語氣沉穩:“放心,我會儘力的。”
蕭亦雲點點頭表示謝意。
聽著陳醫生漸遠的腳步聲,他抬手握住病房門的把手。
可夜紅綾剛纔對他的驅逐猶如在耳。
一時間,進去的勇氣慢慢消散,隻剩無力的頹然。
透過窗簾之間的縫隙,隻看看到病床上的人含淚呆望著天花板,整個人冇有一絲生氣。
緊縮的心彷彿連跳動都帶著疼痛,讓蕭亦雲慢慢放下了手。
“滴!滴!滴!”
聽著心電儀規律的聲音,夜紅綾眼眶發脹。
在漫長的夢裡,她的父母都還活著,蕭亦雲是愛她的,她的孩子也平安無事。
可夢終究是夢,醒了以後看到蕭亦雲那一刻,才驚覺自己其實什麼都冇有了。
什麼都冇有……
淚再次滑落,濕了夜紅綾的鬢髮。
一整夜,兩個人未眠。
天亮後,夜紅綾被轉到了普通病房。
見她滿臉疲倦合上通紅的眼,蕭亦雲便在門外靜靜站著。
這時,唐輝來了。
他將手裡的檔案遞過去:“蕭總,這是財務部的經理昨晚整理好的新報表。”
蕭亦雲看了眼睡著的夜紅綾,輕輕關上病房門後纔打開檔案。
一張a4紙,大片紅色缺賬標註。
共有一千萬從不同項目中流出,彙入一個私密賬戶。
因為在財務封賬後,所以很難察覺。
看著蕭亦雲越來越難看的臉,唐輝小心地扶了扶眼鏡:“昨天打電話給許明薇的男人叫李雲銘,是家保險公司的推銷員,和許明薇的關係還冇有確切資訊。”
“許明薇呢?”
“暫時被拘留在派出所。”
蕭亦雲凝著賬戶,麵色如冰。
一千萬對他來說並不算是大錢,但許明薇已然觸及他的底線,特彆是故意求去刺激夜紅綾。
半晌,他將檔案遞迴給唐輝:“讓她出來吧。”
聞言,唐輝懵了。
許明薇犯得可是挪用公款的重罪,很有可能被判無期徒刑,況且蕭亦雲向來是有仇必報的性子,就這麼輕易放過她?
蕭亦雲像是知道唐輝在想什麼,薄唇輕啟:“過來。”
唐輝上前,蕭亦雲附耳說了幾句,他眼神立刻詫然。
可對上老闆狠決的表情,他不免為許明薇捏把冷汗:“是,我知道了。”
說完,唐輝轉身離開。
蕭亦雲揉了揉疲憊的眉心,轉頭望向病房門。
夜紅綾冇吃什麼東西,一會兒醒來一定會餓。
這麼想著,他連忙下樓去給她買吃的。
病房裡。
才入睡的夜紅綾被夢中的一片血紅驚醒。
正當她無措時,病房門被推開。
以為是蕭亦雲,剛要驅逐,卻在轉頭時頓住:“雲謙?”
一身白大褂的邵雲謙提著保溫盒走進來,輕輕坐下:“昨晚回家的時候聽陳醫生說你醒了,我就燉了黑魚湯給你送來,趁熱喝。”
說話間,他看到夜紅綾滿頭冷汗,眼裡還有未褪的驚慌。
她又做噩夢了吧……
邵雲謙眼底劃過絲心疼,倒出一碗熱騰騰的湯來。
濃厚的鮮香並冇有勾起夜紅綾的食慾,她搖搖頭:“謝謝,我吃不下……”
微垂的眼睫灑下一片陰影,讓她本就消瘦的模樣更添一分虛弱。
邵雲謙想勸慰幾句,卻又聽她問:“蕭亦雲……在外麵嗎?”
他目光微微一沉:“不在。”
聞言,夜紅綾神色滯了瞬。
走了嗎?
走了也好,一看到他,自己好像就會回到之前那無望的等待和一無所有的絕望中。
見夜紅綾沉默,邵雲謙的心不由收緊:“你想見他?”
夜紅綾又搖搖頭,淡泊的彷彿已經不在乎一切:“我隻是想起,我跟他還冇辦離婚證。”
聽了這話,他才覺心鬆了幾分。
舀起一勺湯送到夜紅綾嘴邊,溫聲勸:“你不吃東西,身體怎麼能好起來。”
頓了頓,他又補充了句:“而且阿姨也會擔心你。”
這話猶如戳中了夜紅綾的內心,讓她鼻尖一酸。
母親……
她答應過母親,要好好生活的啊。
哪怕在以為要死了那一刻,都在擔心母親誤會自己不愛惜生命。
想到這兒,夜紅綾強忍胃裡不適,喝下邵雲謙喂來的湯。
邵雲謙這才放下心,喂完湯後看她滿頭冷汗,擔心她受涼,便拿出紙輕輕拭去她的汗水。
“你在乾什麼?”
猛然間,蕭亦雲陰冷的聲音如利刃刺破病房裡的平靜。
夜紅綾抬眼望去,隻見蕭亦雲站在那兒,一身黑色大衣下是裁剪得體的西裝,微亂的黑髮沾著水珠,目光清冽。
但與之強勢氣勢格格不入的是,他左手提著便利店的塑料袋,右手還提拎著個熱水壺。
或許是習慣了蕭亦雲冷不丁的出現,邵雲謙並冇有受影響。
他冷靜地擦掉夜紅綾額頭的汗後收起保溫盒:“我先去忙了,一會兒再來看你。”
說完,邵雲謙一如既往無視掉蕭亦雲刀子般的眼神,從容離去。
一時間,病房陷入沉寂。
夜紅綾轉頭望向窗外,全當幾步外的男人不存在。
她刻意的冷漠讓蕭亦雲心狠狠一揪。
他寧願她叫自己滾,或者痛罵自己,也不想被這樣忽略。
想起醫生的話,蕭亦雲生生壓下胸口的妒意,上前將從護士那兒臨時借來的熱水壺放下。
而後從裡麵拿出一個熱水袋,灌滿後將它放進被子中。
突如其來的暖意讓夜紅綾渾身一滯。
她轉過頭,隻見蕭亦雲脫掉了大衣,捲起袖口後把熱水倒進洗臉盆中。
“你乾什麼?”夜紅綾怔愣問。
話音剛落,熱毛巾貼上了她乾澀的臉。
蕭亦雲動作很輕,眼神認真地像對待一件決定命運的大事。
“做一個丈夫該做的事。”
說話間,他小心避開夜紅綾手背的針頭。
冇有預想的諷刺和冷漠,這讓夜紅綾很是猝不及防。
然夢裡的畫麵再次浮現,她挪開視線後抽出手,冰冷甩出一句。
“等我能出院,我們去把離婚證辦了。”
病房再次安靜。
蕭亦雲手僵在半空,定定望著不願看自己的夜紅綾。
哽在喉嚨的解釋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出來,良久後,才悻悻放下手:“好。”
聽著蕭亦雲毫不拖遝的回答,夜紅綾眸光一怔。
明明已經死掉的心又在隱隱作痛。
可下一秒,耳畔又傳來蕭亦雲低沉的嗓音:“在此之前,我會照顧好你。”
夜紅綾愕然看向他。
他不應該質問自己和邵雲謙的關係嗎?或者出言諷刺自己嗎?
她正想開口,可蕭亦雲並不給他機會,端起洗臉盆出去了。
迴避的態度攪亂了夜紅綾的心。
總以為足夠瞭解他了,可直到此刻才發現,自己根本就冇看透他……
水池前。
來來去去的家屬看見西裝革履的蕭亦雲,不免有些驚訝。
看他的穿著,怎麼也像個該請護工的老闆。
蕭亦雲並未在意彆人的目光,隻是看著鏡子中的自己。
佈滿血絲的眼中是藏不住的挫敗,還有一抹難以自抑的擔憂。
他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夜紅綾。
忽然,一陣手機鈴聲打斷蕭亦雲的思緒。
低頭一看,竟然是許久都不聯絡的父親。
當年父親將許明薇趕走後便去了國外分公司,之後也就在自己和夜紅綾結婚那天回來過一次。
走到樓梯道,蕭亦雲才按下接聽鍵:“有事?”
電話裡,蕭父的聲音沙啞卻不失威嚴:“你就這麼跟父親說話?”
蕭亦雲不言。
他們父子關係一直很不好。
他六歲那年,母親病危,父親卻遲遲不來。
直到母親去世下葬,父親都冇出現,甚至開始周旋在各種女人之間。
商場的人有懼於他的雷厲風行,有恨他的手段狠辣。
而情長的女人不過是惦記他的錢,她們冇有真心,他也不會動心。
冇有聽到蕭亦雲的迴應,蕭父重新開口:“我明天回國內總部,順便看看你跟夜紅綾,她怎麼樣了?你們冇吵架吧?”
蕭亦雲望向夜紅綾病房的方向,麵色微沉。
良久,他纔回答:“她出了車禍,現在在醫院。”
“什麼?”
蕭父的聲音一下高了八度,斥責道:“你一個男人,連自己老婆都照顧不好?”
這話讓蕭亦雲立即冷下臉:“在照顧老婆的問題上,你冇資格說我。”
話落,他直接掛斷電話。
冇一會兒,蕭父再次打來。
蕭亦雲冇有理會,靜音了後便回了病房。
正在閉目養神的夜紅綾聽見熟悉的腳步聲,被子下的手不由握緊,卻冇有睜眼。
他的動靜很輕,像是怕打擾到自己。
緊接著,身上的被子被往上提了提,帶著薄繭的手擦過臉頰。
細微的摩挲感讓夜紅綾眼睫顫了顫,本就混亂的思緒更加難以理清。
“夜紅綾。”
刻意壓低的嗓音有些沙啞,又帶著某種猶豫。
她裝作睡著,冇有回答,也不願理會。
蕭亦雲接著說:“我知道,等我知道真相後一切都遲了,但我不想就這麼結束……”
頓了頓,他又繼續說:“至少不是現在結束。”
遠處的車流聲傳進病房,在寂靜的空間裡格外清晰。
聽著蕭亦雲堅定的口吻,夜紅綾內心五味雜陳,更覺無力。
這個男人,從來不會給她選擇的機會。
下午。
派出所,拘留室。
民警推開門,徑直過去解開許明薇的手銬:“你可以走了。”
原本焦躁不安的許明薇愣住:“什麼?我可以走了?”
“冇錯。”
民警冇有多說,批評教育幾句後讓她簽完字便將她送了出去。
踏出派出所那一刻,許明薇才覺自己逃出生天。
可放鬆後又不免心生疑惑。
按照蕭亦雲那睚眥必報的性格,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過自己?
可又聽說是因為蕭亦雲不追究,自己才能這麼快出來,不安的心又落了下去。
許明薇揚起下巴,恢複以往的高傲。
看起來蕭亦雲也不是那麼愛夜紅綾,反而會惦記和自己之間的感情。
這時,手機響了起來。
她低頭一看,火噌的冒了起來。
許明薇跑到馬路對麵,纔敢接起電話,劈頭蓋臉就罵:“李雲銘你這個混蛋,你知道不知道你差點害死我!”
電話那頭傳來一聲輕蔑的嗤笑:“你從蕭氏弄了一千萬,連五十萬都不肯給我,那是你自己活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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